同課異構出一堂理想的歷史課

從半年前就開始籌劃的，山西省語文信息學會主辦、邀請華北五省總共九個學科的老師共襄盛舉的「海峽兩岸、同課異構」，一場高中教師的教學交流盛會。

感謝主辦單位非常盛情的款待我們，一行台灣老師的食宿機票和觀光旅遊，全部是由他們招待。去程的飛機大家還都是搭商務艙，六天時間一輛遊覽車專車專用，導遊全程陪同，住在大同的三個晚上都是豐盛到不行的晚宴。
真的是過得太舒服了，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有一天晚上我在住宿的客房看了書、早早就寢，第二天傳簡訊跟老公報告這舒適又愜意的作息和旅遊行程，就被他傳簡訊譙了一句：
「你們這樣浪費廣大人民的血汗錢不覺得可恥嗎」


好啦，上課這部分我們都是很認真的。

正式的教學演示前一天下午，我們先到上課時要用到的教室測試一下設備，也先和地主大同二中的同科老師們見個面。

這所大同二中，是大同當地首屈一指的重點學校。
歷史悠久、教學績效卓著什麼的就不說了，和我任教的南山中學一樣有國高中部、學生四千多人，但是我們校地零點幾公頃，人家佔地三百畝是怎樣!!!
我們車子才開進去，就想到學生上課恐怕要騎腳踏車才不會遲到吧，要不就像恆春兮工商服務說的房產廣告，「從大門到廚房開車只要五分鐘，非常地方便!」

那天下午，為了各科老師們要和我們碰面，不能陪學生上課和自習，學生早早地就放學了。
大同的老師問我，台灣這邊一般上課上到幾點?
我回答說一般公立學校是五點放學，我任教的私立學校要到晚上八點半，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那邊才更晚，一般公立學校都是到晚上十點!!!

沒有搞錯哦，不是國高三，是一般國高一二年級就這樣作息，晚上十點放學。
所以，有一半的學生是住宿的。
第二天也還是一早七點多到校自習、上課。
還有，周六都會到校「補課」，意思和我們的輔導課一樣。
一週上課六天，每天拼到晚上十點，這種刻苦的作息是大多學校、多數學生常態的學校生活。

原來先聽到我說，中國大陸那邊的「課改」有規定，老師一堂課講課不能超過二十分鐘，我有不少學生立刻就說想要搬家到那裡去上學；再聽到這個超長的在校時間後，剛才說要投共的學生也立刻打退堂鼓，直說那是什麼鬼地方，比南山監獄還像監獄啊。


正式的教學演示開始，大同二中的趙子忠老師很有氣魄的登台了。

很有氣勢的開場之後，趙老師請同學先發表對預習課文之後的心得整理和提問。
這時，這些孩子的表現讓我既讚嘆又感動，對在這大同二中任教的老師羨慕得不得了。
孩子們真的都充分預習過了，而且站起來發表時都說得有條不紊，光是聽到這裡我就快要掉眼淚了。

我們台灣的孩子都像是大爺和公主呀，老師登台後沒有威嚴架子不說，幾乎都是捧著書求學生看上一眼似的卑微，大爺和公主們愛理不理要看當天心情。
親子天下說現在台灣孩子是「無動力世代」，真的，我們的孩子沒有要脫貧的強烈動機，沒有需要離鄉出外掙錢的環境壓力，生活舒適優渥儘可以放心啃老，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要為何而學習，也不知道該要學什麼，只是渾渾噩噩的在學校教室裡坐到放學，吃便當和佔籃框打球就是每天最有意義的事。

就算這場教學演示是選了實驗班的菁英學生來，這種教學的模式和學生投入的程度，在台灣的教室裡還是極為罕見的。
趙老師讓學生自己學習和消化了教材上的內容，教師協助學生整理，釋疑，最後再在黑板上歸納了了一些筆記重點，於是很有效率的在十五分鐘內就解決了一整課的教材。

十五分鐘。
在台灣的我們不論教國中還是高中，幾乎都要逐字逐句的對課文講解和補充，沒命的追趕、機關槍掃射式的噴發超多語句文字，只恨自己沒有千手觀音那樣三頭六臂的寫黑板、畫重點、還再加上比手畫腳的講課，整堂課五十分鐘從頭拼到尾，也不見得上得完。
而人家只用了十五分鐘!

然後呢?

然後，趙老師跨過教材文字內容，但是同樣扣緊課題，用投影片呈現了二戰期間德國納粹黨人的書信和戰後的回憶錄，帶領學生透過當時的材料、用當時人的眼光和心情，重新認識這場戰爭。
投影片也是照片和文字材料同時並呈，讓聽者對戰爭的殘酷有很深的體會。
最後就有孩子起來發表他的感想，他說戰爭帶來的破壞不論是政治的經濟的，都是一些統計數字，過些時間就能恢復；但留給人心裡的創傷記憶，卻可能是一個世代兩個世代都永遠無法平復療癒的。

是啊，歷史課堂上講戰爭，我們不就是要傳遞這個人類嚮往和平的意念嗎。
聽了趙老師這堂課，老師和學生的課堂演示都我覺得真是自己這趟到山西來真是不虛此行啊!



然後，同課異構，輪到我來小丑跳樑了。

要說不緊張是騙人的，簡直就是皮皮挫。
但是本來就是要來呈現我們在台灣的上課方式嘛，也就硬著頭皮原汁原味的從親切熱情的「哈囉大家!」開始，按著教材順序談，也一定要聊一聊我上課絕對會說到的電影。

我舉了兩部二戰中和猶太人有關的電影，「辛德勒的名單」和「美麗人生」，都是十多年前的片子，因為為經典，我上課一定會提到，估計在座學生應該沒人看過吧。
沒想到來聽課的孩子也都非常捧場，該笑時會笑，我落落長講一堆時也很認真在聽，甚至提到這兩部電影也都有人看過，願意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在電影裡看到了些什麼。

不是我要說，這真的太完美了。
我沒打算要仔細談的「辛德勒的名單」，看過的同學講得超仔細，很多劇情細節我都沒他記得清楚；而我打算要詳述劇情細談的「美麗人生」呢，只有一位同學看過，講得又非常簡短，讓我可以好好的仔細談。
哈，好像跟我也套好招一樣。

然後，接著再舉龍應台書中的故事為例，沒想到在座的學生也全都知道龍應台。
有沒有搞錯，我在台灣講龍應台都有一堆高中生沒聽過耶，中國大陸，內地的山西，整班學生都跟龍應台很熟是哪招?
是我少見多怪，還是我們的孩子真的該汗顏慚愧呢…。

好不容易講完課，過關了。呼。
學生們要退場，接下來是老師們的座談時間。

這不是我要說，在中國大陸當老師很辛苦，據說他們高中常態性是每天晚上唸到十點鐘才放學，早上一樣是七點多到校；星期六來上一整天的輔導課也是常態，大家每一間學校都是這樣拼。
但是，這裡的老師雖然辛苦，也很享受當老師的成就感吧。

孩子們要離場之前，有的過來和我握手，說聽我的課感到特別感動、羨慕台灣的學生能這樣活潑生動的上課，也有人拿著HTC的手機過來要求合影，一群人圍著我吱吱喳喳表達很多興奮的心情。
這樣包圍我的架勢，簡直像是我在開演唱會，歌迷蜂擁而上，讓我虛榮得不得了。

再接下來的座談，我們談到了兩岸都在搞教育改革，我們說教改，他們說課改；他們已經有明文規定一堂課上老師不能講述超過二十分鐘，要讓學生來當學習的主人，反觀我們的十二年國教也說自主學習，還要拿掉升學考試的緊箍咒。
他們的上課天數多、上課時間長，孩子死命的用功，知識量累積得非常充足，不論是升高中還是升大學的考試都有相當多的手寫題，充分要求歸納整理和表達能力的訓練。
我們在一路追求快樂學習的方向上，不知道是不是迷失了，基測、會考和學測都只考選擇題，孩子們早就了解什麼叫答題技巧，紮實的學習、探索問題的研究和完整的表達能力都是一種奢侈。

我沒有完整的採訪研究，關心兩岸教育的比較可以看一下去年親子天下這篇上海教改啟示錄。

他們很好奇，我也很擔心，台灣孩子的優勢在哪裡?
我們這代已經在兩岸人才的合作和競爭了，未來繼續走向開放與合作更會是如此。
真心的盼望，我們在十二年國教的摸索、摩合、陣痛和混亂過後，能雨過天青的真正展開「自主學習」。
除了一般教學的改革，還有技職教育與現實生活中業界人才斷層的問題，回過頭來想我們的問題都是怎麼看怎麼焦心哪。



課堂結束，再沉重或輕鬆都到了要吃飯的時候。
這天大會安排所有與會老師到學校餐廳用餐，伙食非常豐盛。看著前頭老師拿了花捲和饅頭，南方來的我還是選了米飯，而且這還是再三請打菜阿姨減量再減量之後的盛況：

青菜的部分滿滿的都是蒜苔，這是在台灣只有冬天才吃得到、而且很貴的外省菜，在這裡不但每天吃，而且連學生餐廳都是當飯吃一樣、吃到飽的在供應，這讓我愛吃蒜苔的老公羨慕嫉妒到快生氣。
主食除了米飯，另一坨黃色有如麻糬的黏黏食物，是這裡特有的「黍」做的「黃麵」，招呼我吃飯的當地人趙老師特別跟我介紹，這不容易消化，所以特別耐飢，以前這裡要下田種地的人都吃這個粗糧，他們家也是從小吃，特別愛吃的地方特色食物。


配著這頓熱鬧又具有特色的午飯，我們結束這場海峽兩岸的同課異構交流活動，也真的看到了這邊很有特色的課堂和菜色。
在課堂教學演示結束之後，「我們孩子的優勢在哪裡?」、「 該怎麼改變我們的教學? 」、「如何才是一堂有效能的歷史教學?」… 這些問題現在才正要展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