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獻堂的日本行跡—從台中醉月樓談起 / 林承俊
林獻堂在1949年對時局失望而旅居日本,滯日期間在許多地方留下了足跡。本次演講由林獻堂的曾孫林承俊分享實地走讀的紀錄,帶領各位一同造訪這些歷史場景。
前言:我所認識的曾祖父林獻堂
雖然霧峰林家四個字沒有寫在臉上,但還是常被認出來,走在路上就會有熱心的街坊鄰居突然歐兜拜急停在面前打招呼
「啊林家二少爺~」
也會有人好奇來探問,林獻堂真的只有一個老婆嗎? 平時家裡餐桌上都吃些什麼?
也有舞台劇「當迷霧漸散」(王榮裕)演出林獻堂的生平,大家常會好奇。
家庭生活中看到的是林獻堂的確擅長琴棋書畫,但喜歡吃三層肉,特別是喜歡看摔角! 這個可能比較讓人驚訝吧。
霧社事件當時的日本總督石塜英藏,曾於1930年時來訪霧峰林家,還與家族一同在宮保第前的葡萄架前合影留下大合照。
一、台中醉月樓餞別宴:從1930年到1949年間林獻堂在醉月樓參加的各種活探討他心境上的變化與出國的原因。
1、醉月樓的諜對諜
日本政府常態性派遣特務跟監林獻堂,掌握碰面人物與交談內容。
林獻堂常到醉月樓宴客會面,日本憲兵也幾乎常態性的
在醉月樓會面了日本總督石塜英藏,中國左派江亢虎,美國空軍隊長,光復致敬團
2、林獻堂赴日對外說法:視察日本復興狀況,勘酌貿易,以及訪醫就診頭痛宿疾。
實際上:對祖國徹底失望。台籍知識分子遭到逮捕殺害,政府強制微收米糧與農地,政治環境的險惡。
在醉月樓的餞別宴上,散會時好友特別叮囑此行不可談政治,暫時在東京靜養,不可儉約等等。最後一項看來比較特別。(後來看是多慮了!)
一、目黑雅敘園:林獻堂1949年赴日下榻的第一間飯店,文化協會年代林獻堂與友人也曾造訪,現為日本重要文化財。
此地今仍是東京都內的豪華飯店,為日本歷史最悠久的婚宴廣場。果然完全一點都不儉約!!
螺鈿是目黑雅敘園的特色,連廁所都有螺鈿裝飾! 那宴會廳當然不在話下,2018年講者去訪時見到,連電梯都有螺鈿裝飾!
飯店附近,四月櫻花季時目黑川超美,夢幻至極的美景!
目黑雅敘園室內場景,就是電影神隱少女取景之地。
宴飲間的彩繪太過華麗,牆板金碧輝煌,還有許多彩色雕刻。因為太~~華麗了,講者認為其實不適合作藝文展覽,因為場地都比展品精細華美!
而在這邊,林獻堂住得舒服嗎?
據灌園日記所敘,因為精神興奮和蚊子太多,到凌晨3點才入睡。
(按:獻堂仙果然是錦舍,這是20世紀豌豆公主嗎?)
二、日光田母澤御用邸:1632年由明正天皇下令建造,遷建到日光市原為日本皇室行宮,目前開放參觀。
庭園雅致秀麗,今仍保存狀態良好,未任意添加新的設施。講者大力推薦值得一遊!
獻堂仙日記寫道:
「宿於離宮,寢於天皇之室,精神清爽,不作王侯富貴之夢」(19490929)
還留下詩作〈遊日光〉,有句
著是帝王居,今容遊客寄,盛衰一俯仰,世事同兒戲。
(按:真的是豌豆公主耶!! 當然不必作王侯富貴之夢,因為本人就已經是了咩~~)
接下來的行程到熱海,託人帶話給陳誠主席說預計年底回台。
恐怕原先就打算「跳機」,遣人去辦理簽證延期。
三、逗子遁樓:昭和時代海濱觀光勝地,林獻堂購屋居住在此
出發時稱短期滯留,後留住熱海飯店,再後來決定停留更久,就購屋長住。
逗子海邊,在1951、1958年就熱鬧非凡,人潮不比現在報復性出遊的少,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會害怕。
為何會選擇此地,或因1937時曾與家族子孫同遊此地,有很熱鬧開心的記憶。
1950年4月24買下逗子遁樓。
後來常有朋友來訪,包括台獨的大統領廖文毅,也來邀請加入運動。
但獻堂仙沒有參加,因為當時還打算會返台,所以「此行不談政治」以求自保。來訪的朋友絡繹不絕,還有朋友來訪住不下、只好再去住附近飯店。
獻堂寫詩〈登披露山〉:
披露山頭納晚涼,追尋舊跡費思量。開誠饗士人何在?設險憑高事未忘。江島浪翻浩蕩,成倉雲湧日昏黃。海山從古皆如是,憑吊何須獨感傷。
逗子遁樓,今或已拆除,再訪時已找不到該建物。
1951年時收到家書,提到幫忙買幾隻手表回家、到海邊散步時在日記寫下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為何最後還是沒有回台?
在灌園收到蔣來信後不久,友人莊泗川,一回台就被捕,原因不明。
後來知道只是因為莊給簡吉200元去買西裝,被視為「資助反叛勢力」入罪。
華北治安軍司令黃南鵬,北平失守後輾轉至日本…
這段結論非常簡單,就是
愛不愛國,是政府說了算。
一日朋友來訪,說有一天憲兵包圍機場,因為誤以為林獻堂搭乘該班機,打算要一下機就逮捕。
收到此訊息後,就暫緩回台的計劃,賣掉此處房屋,打算遷到東京。
一、東京基督教青年會:大正時期豪華飯店,室內裝設暖氣並有溫水匯泳也,和今日YMCA青年旅館不同。
二、大仁山田別莊:獨棟溫泉別墅,位於伊豆半島的觀光區。
講者沒有大仁別莊的地址,從灌園日記中推敲其位置,再用GOOGLE地圖協助搜尋。
在地問人找「山田家」,來回走一小時,後來推測房子大概拆掉了以後發現,本人在山田家來回走了至少五次!
原來是大門口改建過,但總算找到了靜岡大仁別莊。
當年住在此地,住處地板晚上發出奇怪聲音,仔細追查才發現是地上長出來的竹筍,力量大到頂起地板! 根本超級勵志故事!
在此地時有寫一詩頗有名:
別來倏忽已三年,相見扶桑豈偶然?異國江山堪小住,故園花草有誰憐?蕭蕭細雨連床話,煜煜寒燈抵足眠。病體苦炎歸未得,束裝須待菊花天。
林獻堂是出名的怕冷,為議會設置到日本請願時,因1月天氣太冷還穿了5條褲子! 成為留學生都口耳相傳的軼事。
三、久我山潛園:東京郊區的日式建築,許多台灣與日本友人曾到此拜訪林獻堂。
1952年9月移居此地。
從搬家時的日記和明信片來看,當時已70多歲但體力仍相當好。
清早5點多起床出遊一整天,訪友、看表演,到晚上8、9點,都不會累。
還有出遊騎馬留影,所以反推來看稱病不返台應該真的是藉口。
1955年家人子孫到日相聚,有留下合照。
2017年講者尋訪到此,原屋女主人今已90多歲,還記得當年獻堂先生住在此屋裡的點滴。
為保留屋主的隱私,此屋的外觀和確切地點就不公布。
講者表示,這些故事對大歷史的建構或許沒有太大的幫助,但除了滿足自己和大家的好奇心之外,更重要的是作為後人,有些事現在不去做、有些地方現在不去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找不到了。
QA
當時獻堂先生在日許久,蔣中正也嚴密監視,不會允許巨款匯出。支出用度資金是託來往台日間的友人幫忙帶美金支票。
獻堂先生在台時日本政府的特務常態性監控,連帶著不參與政治的家人也都被特務關切往來的友人動態。
作為家族後人,聽聞到的獻堂仙生活軼事:
講者的阿伯小時候不愛吃青菜,作為阿公的獻堂仙就挾菜去沾焢肉的湯汁再給孫子吃。
留八字鬍的日本警官常來跟監,夫人問「待會是哪位客人要來?」,獻堂仙就用食指比人中旁翹鬍子。
某次低調過生日時,相熟的老農提香蕉來加入同桌用餐,酒酣耳熱時老農原本想打一套拳助興,後來改為比腕力,想不到獻堂仙還贏過老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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