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故事分享 施又熙
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受難者的聲音,我們也需要家屬的聲音,甚至,我們也需要執行者的聲音。
唯有如此,真相才更趨近於真相。
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座孤島。
身為「受難者家屬」,發現家中手足都是情感疏離的,各自面對自己的困境。
童年幾乎一片空白,常常懷疑有些事情,是否真的發生過?
很小的時候,就數不出幾件「記得」的童年記憶,10根手指就數得完。
媽媽最瘋時是每周都要去綠島探望父親,比較不瘋時至少也會一個月探望一次。舟車勞頓還嫌不足,還要滷一大鍋肉帶去,給父親和獄友分享共食。
幼年時住在高雄透天厝,媽媽帶兩姐妹去喝喜酒,回來就發現家裡遭竊。好像政治受難者家裡都常遭竊。報警後警察匆匆來去,媽媽的珠寶和相機都在顯眼處未被竊取,媽媽的書房被翻得凌亂,小孩就寢時掀開被子被床上的菜刀嚇了一大跳。
菜刀的後遺症
獨居的困擾 / 缺乏安全感
家,原先理應是安全的所在…
班導有跟同學提醒,佩君的爸爸沒有做壞事,大家不要對她不一樣。
美麗島事件後全國新聞都在追蹤在逃嫌犯,那天,逃亡的父親被捕後,被學校主任叫上升旗台,站在台中像玻璃缸裡的魚,度秒如年,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被推下台為止。
後來自己常常回想&質疑,那一切真的發生過嗎?
心理創傷的後遺症,「解離」是真的。
36歲時上電視訪談分享播出後,自己當時的國中導師打電話到電視製作單位回饋,印證上述故事是真的發生過的。
這就是政治暴力的創傷後遺症。
永遠的局外人。
自我離散 與 回返
書寫與訴說,是一個療癒的過程
原本,我只想療癒我自己
或者,我只是,必須寫
國中開始戮力創作,高三時聽見老師說
「我們要像栽培楊逵的孫女楊翠一樣的栽培妳」。
停筆18年後,再度拾筆創作,
出版小說《月蝕》
印刻總編輯:這是一部一個女兒仰望革命家父親的背影,渴望父愛的小說。
從此,父女走上決裂不相見的未來。
急性憂鬱症發作時,會出現幻聽。
心理治療時醫師提醒:
「他是你爸爸,但他不是你父親。」
但政治暴力不能無限上綱,不能因為他曾被關,就可以容忍他對家庭的不負責任甚或造成的傷害。
受難家屬身分的承繼與剝奪
無法帶走的是 傷痕
不會因為夫妻離婚後,原來的妻女就不再是「受難者家屬」。
曾經的傷痕不會因為離婚就消失。
不要把執行者/加害者單純妖魔化,受難者也不必神聖英雄化,
當我們在談政治暴力創傷的時候,必須要回歸到一個人的本質來探看與理解。
經歷過集中營的倖存者,或者像講者身為「受難者家屬」身分者,活下來應該是有意義的。
或許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我們可以選擇要成為怎樣的人,要過什麼樣的人生。
人面對極大的痛總會出現防衛機轉,之於我,
則是遺忘。
唯有遺忘,才能讓我活得像個正常人。
唯有遺忘,才能讓我存活至今。
傷口早已癒合。
疤痕只會美麗,不會消失。
現在,
我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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